五月的校园，总会有一群女生穿着青衫黑裙在镜头前留下美好的回忆，我也有那么一件，不对，应该说我的太姥姥也有那么一件青衫黑裙，细心的熨烫，整洁地挂在衣柜里。

我不知道它的来历，只觉得这并不像太姥姥的衣服，一个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村妇女，怎么会有一件女学生的衣服？

印象里太姥姥总是很疼我，每次都把我叫去，从席子底下翻出一堆零钱给我买吃食。那时候的我总觉得太姥姥家的每个角落都藏了宝贝，所以我总喜欢在太姥姥家翻箱倒柜，期待着能找到一件宝贝。有一天我无意中打开了太姥姥的衣柜，在一堆深色衣服中被一件青衫黑裙所吸引，我努力地伸手去够，却被推门进来的太姥姥发现，当时她就直接吼了我的名字，把我抱离了“事发现场”，自那以后，我被严格的限制了，太姥姥告诫我不要随便靠近衣柜，小小的我一点儿也不懂太姥姥忽然的冷淡，只是开始了一段很长的与太姥姥置气的时间。

等我不那么小了，不再为这些小事生气的时候，也渐渐忘了昔日和太姥姥的琐事，只是记得太姥姥很珍视衣柜里那件发黄的青衫黑裙。

后来我上初中，学校运动会要进行开幕式走方阵，班主任为了体现青春无敌的主题，要求班级里的每位女生穿青衫黑裙，男生穿中山装。回家的路上，和母亲谈起这个事，母亲说：“太姥姥那不是有一件吗？就穿那件好了，反正就穿一次，也省得花钱了。”我撇了撇嘴：“太姥姥才不会借给我呢！她那么宝贝那件衣服，怎么会舍得，而且那件衣服都发黄了，穿着一点也不好看。”母亲当时就停下了步伐，回头严厉的盯着我说：“不可以那么说，这件事我会和你太姥姥说的。”

第二天，母亲便带我去了太姥姥家，我极不情愿的走到太姥姥跟前，只见太姥姥慢慢的从衣柜里取出那件泛黄的青衫黑裙，用褶皱的手抚摸了很多遍才缓缓交给我，并且嘱咐道：“用好了就立刻还回来！”我走到母亲跟前，很不情愿的把衣服塞给母亲，急急地拉母亲离开，生怕太姥姥反悔。

回去的路上，母亲同我讲起了这件青衫黑裙的故事。

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太姥姥都不曾离开这片土地。那个时候，女子读书是一件不平常的事，可是西方先进的思想传入中国，传到偏远的小镇，让这里也开始发生了变化。在这片土地上开始建立学校，有先生教授知识。太姥姥也在这样的环境下走入学堂，虽然在学习，可是她认识的字还是不多，只是偶尔听说中国打了胜仗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，所以在大城市便有许多学生进行游行。这些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小消息，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太姥姥，她渴望着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，渴望自己也能像村里老先生口中的女学生一样，穿着青衫黑裙在街上呐喊游行，可是她不行，她走不出去，在这片残留着封建气息的土地上，她还是一位被束缚的农村妇女，哪怕她已经开始学习新的知识。

太姥姥少女的梦被寄存在昨天，她不得不向生活低头，日复一日地为家里奔波。很多年过去，直到新中国成立，太姥姥都没有机会再走进学堂。有一次集会，太姥姥看见了一块青色的衣料，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，赶回家让村里的裁缝按五四时期的女学生装的样子做了一件上衣，然后用黑色的布料做了裙子。太姥姥常说深色衣服不显脏，恐怕这是唯一一件太姥姥的浅色衣服。自从那次集会以后，太姥姥的衣柜里就多了一套裙子，可是她从来没有穿过。

母亲说太姥姥是怕，怕自己配不上这件衣服。在太姥姥的感知里，青衫黑裙是一种象征，那些勇敢的女孩，为了祖国，她们敢于走上街头，大声地表达自己对祖国深沉的爱。可是太姥姥却是一辈子困于家庭，她没有那么勇敢，她曾经也渴望成为那样的人，可终是错过了。

我穿着太姥姥偏大的青衫黑裙走在队伍里，攥着泛黄的裙衣角，仿佛自己置身于当年的游行队伍，历史的潮水不断向前涌去，但是历史的记忆却被深深地珍藏。

等我将衣服还给太姥姥的那天，我执意让太姥姥穿上，但她说：“都是一只脚跨进棺材的人了，穿什么裙子呀！”我不肯，缠了她很久，终于太姥姥同意了。镜子里的太姥姥已是满脸皱纹，但我似乎看到了她怀梦的青年时代。我拉着太姥姥一起拍照，镜头前的太姥姥开心地笑着。那天的阳光很好，逆着光，太姥姥笑得很灿烂。

如今太姥姥把这件珍贵的青衫黑裙送给了我，她说：“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！别等着，等着等着，或许机会就错过了。”（作者汉专1902 童芷诺）